第14章 不识路(6-7)_秋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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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不识路(6-7)

  施索的闹钟定在六点半,今天她值早班,七点半前必须到达电视台。

  台风前后的凉爽天气已经消失无踪,“立秋”就是个骗人的把戏,刷牙的时候施索看了眼天气预报,高温又来了。

  七点不到,她跑下楼,以为这时间不会碰到舍严,谁知刚拐到厨房就见舍严在喝水,施索诧异:“怎么起这么早?”

  舍严反问:“今天怎么这么早?”

  施索打开冰箱,拿出昨天备好的餐包和牛奶,回答:“我今天早班。”

  舍严看了眼她的早餐。

  “我买的多,冰箱里还有,你要吃自己拿。”她上班为方便,背得都是大包,把早餐往包里一塞,她挥了下手就要走,走出没几步,她突然刹车,转身问舍严,“是不是紧张面试?”

  舍严放下水杯:“没有。”

  “就算紧张也没关系,你又不缺钱,不急着吃饭,就把面试当成体验生活。”施索看着他眼底的青黑说。

  舍严微笑点头:“嗯。”

  “还有啊,”施索走回去,和舍严隔着一个中岛台,仰头看着他,苦口婆心地劝,“虽然不急着吃饭,但你态度必须得端正,面试的时候要有问必答,千万不能像平时那样,不想说话就不说话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也不能嫌弃人家的问题,突然转移话题。”她真担心面试官问他有什么爱好,他会回答“我饿了先吃饭”,舍严的随心所欲会让陌生人误以为他目中无人。

  舍严看着施索,浅笑着答应:“知道了。”

  施索仍有些不放心,顶着一肚子的忧愁去上班了。

  七点半还差五分钟,她赶到了电视台,办公室电话安安静静,没投诉举报也没突发,施索先做了些零碎的事,然后和值班摄像聊天吃早饭,快八点的时候突然有人走进办公室,施索一看,胃口瞬间掉了大半。

  “王洲川来了没?”来人问。

  摄像大哥回答:“没呢。”

  “他来了跟他说一声我找他。”

  摄像大哥应下:“好的,知道了。”

  “今天你值早班?”对方突然瞥向施索。

  “嗯。”再怎么没胃口,施索也得回答这位副总监,不知道许良一大早到访要干什么。

  许良跟王洲川差不多年纪,但长相有几分刻薄,施索从不肤浅地以貌取人,但在许良身上,她不得不承认相由心生也是真理。

  许良语气突然一重:“上班时间是留给你吃早饭的?台里允许你销假,不是让你用这种态度来上班的!”

  记者从没有准时的吃饭时间,没人会对她们在办公室内往嘴里塞东西的举动上纲上线,许良火|药味十足,摆明找茬,施索告诫自己要忍,等官司一结束,她就炒了电视台,往许良脸上砸拖鞋!

  她把最后一口餐包塞进嘴里:“知道了许副总监,下不为例!”

  许良冲她:“你这是什么态度,摆这幅样子给谁看?!”

  “许副总,讲讲道理,我什么样子了?”施索尽量平心静气,摄像大哥悄悄拉了她一下。

  许良指着她:“就是你现在这幅样子!对上司没个尊重,眼睛长头顶上了?我刚进门没看见?不知道叫人,啊?”

  她好歹还叫了声“许副总监”,摄像倒是一声没叫,针对如此明显,施索那口气往上冒。

  许良还没完,继续指责:“不好好钻研技术,就知道搞歪门邪道,把新闻这行的脸都丢尽了!我要是王洲川,我早开了你,还能让你走进这里!?”

  施索把早餐包装一扔,朝着许良:“你家房子是不是快炸了,你从炸|药堆里生出来的是吧!”

  摄像拉她:“施索,施索!”

  摄像挡着人,许良往边上一步厉声道:“我说你说错了?你出去问问,哪家单位允许职工上班时间吃早饭,谁给你的胆子没大没小,你说!”

  “玩什么针对呢你,当别人是瞎子——”施索甩开摄像要找许良“理论”,摄像没给她机会,一个劲挡在两人面前。

  没能吵下去,同事们陆续来上班了,左一个劝右一个安抚,制片人方老师把许良拉了出去,邱冰冰朝许良的背影竖了个中指,回头对施索说:“别理神经病。”

  摄像大哥也劝:“他手底下的人也怕他,被他说两句也不会少块肉,就当被那个什么咬了,你还能咬回来?”

  道理施索都懂,可她就是那种被狗咬了,也要从狗身上咬回来才能解气的人。

  她不知道许良为什么会针对她,以前两边进水不犯河水,近半年许良突然开始挑她刺,在出了曹荣那件事之后,许良的态度更是不再收敛。

  施索从小没受过气,但她自认在这几年里也学会了适当的低头,她不是不能忍,但对着疯子实在忍无可忍。

  回到座位,施索胸口起伏,使劲眨了几下眼,等邱冰冰分配了她今天的采访任务,她才狠狠吐出口气,跟摄像一道出门了。

  景园小区七栋坍塌事故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,除了老楼本身的问题外,主要原因正是附近工地的暴力施工引起的,如今追责和赔偿一事摆在首要位置。

  施索跑了一上午新闻,中午一点没感觉饿,摄像大哥狼吞虎咽吃快餐的时候,她接到梁律师电话。

  有些累……施索面无表情地接听,谁知听到一个好消息。

  “……撤销了?”施索不敢置信。

  “对,案子撤销了,曹荣不告你了。”

  她没先高兴,狐疑地问:“原因呢,有没有说为什么不告我了?”

  “没有,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去了解,结果对你有利就够了。”梁桥说。

  施索想了想,松口气,但依旧没什么愉快的情绪。她心脏上压了好几个沙包,现在只是挪走了其中一个而已。

  “梁律师,律师费能不能下个月给你?”施索虽然在问他,但心中已经做好向朋友借钱的准备。

  “可以。”

  施索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。

  挂断电话,她盯着吃得满嘴油的摄像看,摄像大哥被她盯得头皮发麻,小心翼翼问:“小施?”

  施索问他:“你吃完了吗?”

  “啊,吃完了。”还剩最后一口豆芽菜,摄像没再夹,他放下筷子。

  施索一拍桌子,腾地起立,气势汹汹说:“走,回去拍拖鞋!”

  施索胸口一团火亟待发泄,但她不想在走前给人留下批判她的把柄,她使劲憋着先把手头的工作完成,然后先去找王洲川。

  王洲川站在办公桌前整理东西,抬头看了她一眼:“有事?”

  “王老师,我要辞职。”施索掷地有声。

  王洲川手上一顿,笑了下,继续低头整理:“案子一撤就提辞职,你倒一点都沉不住气。”

  施索没料到他消息这么快,她嘴角抿成一条直线,递上一封信:“这是我的辞职信。”

  王洲川没拿,他抬腕看了眼手表,把整理的东西拿手上,说:“我现在没空看这个。”

  “那我先放你桌上。”

  “你先说说辞职原因。”王洲川拿着东西走出办公室,施索见状只能跟上。

  辞职原因一抓一大把,简单总结就是做的不开心,王洲川说:“来来来,把不开心的全都说出来。”

  施索等着他说“让我开心一下”,结果王洲川只是边走边催她:“说啊,给你个机会吐苦水。”

  施索道:“领导压迫……”

  “等等,我什么时候压迫你了?”

  “隔壁的!”刚开口就被打断,施索没好气道。

  “哦,小声点,继续。”王洲川快步走着,似乎赶时间。

  施索一路跟着他:“上班不定时,总熬夜,工资少。”

  “你工资还少?”王洲川不听她的,“你出去问问,你现在的薪资是个什么水平。”

  “那也是我多劳多得。”

  “别人想多劳还没机会。”王洲川直接挑破,“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,我还不知道你?不就是觉得这次的事受委屈了,你一心为了求助对象,结果不但被人告,还被求助者反咬一口,是不是?”

  施索抿唇:“原因之一。”

  “你这是受了多少委屈,还原因之一?”王洲川走进电梯,施索站在电梯口,他催她,“进来,接着说。”

  已经从新闻频道的大楼跑到主楼了,施索也不知道王洲川来这里办什么事,她跟了进去,继续道:“我大学专业是播音……”

  王洲川打断她:“多少人毕业后的工作都专业不对口,你播音专业有什么了不起?”

  施索气,要不把话筒给他,全让他来说!“我当初面试的是主播,是你骗我当记者的!”

  “别说什么骗不骗,你是傻子,被我骗了五年还在这里?”王洲川反驳。

  施索立刻道:“我天生容易错信他人,所以我现在醒悟了,要崛起了啊!”

  王洲川哼了声,走出电梯道:“先别说了,跟我进来。”

  “进哪?”

  “哪那么多话,进来记得闭嘴。”王洲川率先走进房间。

  施索这才发现,她不知不觉被王洲川带到了什么地方。

  这里是广电集团的招新面试点。

  今年急缺人手,招新面向社会。考官全是各频道高层,施索一进门就闭上了嘴。

  王洲川指着角落说:“去那边看着。”

  施索想说要不她出去等,王洲川再次一指:“去!”

  施索只好走过去了,幸好站在角落的不止她一个,还有电视台的摄像和新闻中心的几个人,她站这里才不显得突兀。

  面试很快开始,应聘摄像记者的考生五人一组,走进考点的一张张面孔,有稚嫩的,也有年长的,问题一个个给出,他们依次回答。

  施索回想起她当年那场面试,千里迢迢远赴,早上笔试,笔试完一直等,直到下午三点才轮到她一面,接着是第二天的二面,她满心期待,紧张准备,终面时却被刷下来。

  回忆到一半终止,她看着又一批进来的考生,呆呆地半张着嘴。

  最左边的考生看了她一眼,很快收回视线。

  考官依照流程,先让他们做自我介绍,从右一开始,轮番下去,轮到最左边,他平静开口:“各位老师好,我叫舍严。”

  第十四章、不识路(7)

  舍严的大学专业是广播电视学,他选的是电视摄影方向。去年临近毕业,佳宝跟她说,舍严曾实习的电视台向他发出了工作邀请,舍严拒绝了,怎么劝都不听。

  她说等她去参加舍严毕业典礼的时候,她来劝,结果她没去成,工作实在太忙。

  佳宝后来又来电话,说电视台领导亲自找舍严面谈,舍严不为所动,依旧拒绝了这份让旁人羡慕眼红的工作。

  当时连她也想不明白了,问原因,佳宝想了想道:“他志不在此吧。”

  所以舍严这次说要面试工作,施索想都没想过他会来电视台,突然见他出现在考生中,她傻了眼。

 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,考官翻着每个人的简历,先问个人情况,问到舍严时,考官之一说:“你在北京念的大学,还在北京电视台实习过,为什么没留在那里?”

  舍严回答:“我想来黎州。”

  “哦?为什么想来黎州?看你的资料……你不是黎州本地人,也没在黎州生活学习过。”

  施索心道,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和康友宝作伴……

  “私人原因。”舍严回答。

  幸好他没说肚子饿,施索也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。

  考官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,问学习经历,高考分数,实习单位,过往经验等等,舍严有问必答,他的回答总是最为简洁,没有多余废话。

  摄像记者主要考察实际操作。接下来考官出题,让他们操作摄像机,施索悄悄挪脚靠近监视器,才瞄了一会,有人敲门进来,她抬头一看,瞪大眼,竟然是舍寒。

  舍寒和某节目领导一起进来,随意扫了圈室内,眼神没往舍严身上多瞟,仿佛并不意外他出现在这里。

  一位考官笑着说:“来得正好,你这专业人士一起来看看。”

  舍寒是专业摄像出身。

  舍寒跟施索对了下眼神,走近监视器,低头看了起来。

  考生的操作千篇一律,但舍严和其中一位考生被关注得最多,考官大部分问题都针对他们提出,舍严的举手投足透着股轻描淡写。

  操作考结束,还剩最后一个问题,某考官问:“说说你们最近在看的一本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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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;有着较高关注度的那名考生率先回答,一问一答中,考官对他似乎很满意。

  轮到舍严,考官问:“你呢。”

  舍严看着考官说:“《波湾战争不曾发生》,这是我昨晚在看的书。”

  考官王洲川“哦?”了声,身体微微前倾:“看完了吗?觉得这本书怎么样?”

  施索又张了下嘴,盯着舍严瞧,她只能看到他侧脸,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。

  舍严想了想,说道:“我对其中一句话印象深刻。”

  王洲川问:“哪句?”

  “我们越迫近事件的即时状况,就越陷入虚拟的假象之中。”舍严立在房间正中,不紧不慢地说出这一句话。

  王洲川没表示什么,他打量了一会舍严,突然问:“你的耳洞是什么时候打的?”

 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落在舍严的左耳上,那枚黑色耳钉在严肃的电视台内显得如此异类。

  施索紧紧盯着舍严。

  “高中。”舍严回答。

  王洲川说:“虽然你面试的是摄像记者,但摄像记者也有出境需要,将来能不能摘了耳钉?”

  ……

  下午五点,全部面试结束,舍严和舍寒两人早走了,施索跟着王洲川一道出来。

  王洲川边走边问:“看了这么久,有什么感想?”

  “什么?”施索大脑运行迟缓。

  王洲川当了一天考官,有些疲惫,也没力气再逗年轻人,他指了圈面试大厅,说:“这厅能装下上百人。你知不知道现在每年有多少应届生,这次报名广电的又有多少人?”

  “——总报名人数上万,这次能进一面的,不过百。”王洲川强调。

  电梯来了,他走进去,顺手指着一排楼层按键:“这里的每一层都有人抢着进,当所有人争先恐后抢破头要进这座大楼的时候,你却告诉我你要跳楼,原因只是因为无关紧要的人,比如曹荣、梅秀菊,他们跟你非亲非故,以后也不会出现在你的人生当中,你竟然把他们看得这么重要?

  至于许良,哪个工作单位没有一个‘许良’?也许十人以内的小作坊会没有。至于许良这事……另有隐情,你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
  施索本来一直盯着轿厢门,心里那团火耗得太久,烧得已经没先前旺,听完王洲川的话,她愣了下,问:“什么隐情?”

  “隐情就是暂时还不能说的意思。”

  施索也不逼问,想了想,她道:“我知道你的意思。”

  “知道就好。”

  “道理懂,可是我不想按照道理去做,我爸以前总说我不识好歹,我大概也知道自己本性难移。”

  王洲川没吭声,直到走出电梯,他才突然问:“刚才面试的那些人里,哪个给你印象最深刻?”

  施索心说舍严,但王洲川并非要她回答,王洲川接着往下说:“那个叫舍严的,倒给我印象最深。”

  施索:“哦?”

  “名校毕业,拿过数个大奖,实习期间评价极优秀,毕业后旅行的这一年拍出了很多作品,个人风格十分突出,本身长得也很出色,卫视台那边没意外,应该会定下他。”王洲川话锋一转,“可是其他考生,哪个又不出色?能进一面的人,哪个差了?”

  走出主楼,已见夕阳。

  “小施,我知道你的理想是当播音员,你说你要辞职,那你辞职之后,新工作是播音员吗?不是,或者说你自己也不确定。既然辞职后不一定能朝着你的理想进军,那为什么要贸贸然放弃这份工作?再说,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干记者?”

  王洲川说着这些话,突然发现施索并没有跟上来,他回头找人。

  施索站在一米开外,霞光火烧似的燎过她的脸,她沉默不语。

  王洲川叹息,眼珠一转,他突然道:“干脆这样,我给你个机会。你先找工作,如果找到一份能让你满意的工作,我就批准你辞职怎么样?”

  “……什么?”

  转折来的如此之快,施索没想到王洲川会给出这样宽松的提议,她的辞职风波也在夕阳下暂时告一段落。

 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天黑,舍寒也在,两边约了今晚一起吃饭。

  施索进门放下包,问:“怎么样,参观过这里了吗?”

  “刚到,还没来得及。”舍寒说。

  “走,先带你参观。”施索说着,瞥了眼舍严,然后问舍寒,“他去广电面试你知道吗?”

  “知道。”舍寒说。

  施索质问舍严:“这么说你就瞒着我了,有什么好瞒的,惊喜啊?”

  舍寒说:“我今天下午刚知道,你不也知道了吗。”

  施索:“……”

  舍严看着施索说:“走吧,参观完这里去吃饭。”

  带着舍寒逛了一圈,几人就近找了家餐厅,路上舍寒评价:“公寓不错。”

  施索道:“物廉价美,严严找得好!”

  餐厅挺有情调,一楼有人唱爵士,二楼阳台能赏景,施索带着他们上二楼,挑了阳台桌,在柔和月光下吃这顿晚饭。

  点完菜,施索说:“今晚买单别跟我争。”

  “发奖金了?”舍寒问。

  施索说:“解决了一起官司,就当庆祝了。”

  舍严问:“官司解决了?”

  “对。”

  舍寒不清楚官司的事,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
  施索把前情提要说了,最后道:“今天案子撤销了。”

  “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直瞒着?”舍寒不满。

  “跟你们说有什么用,你们是律师吗。”施索道。

  舍严眉头微拧:“没有原因?”

  施索说:“我也奇怪,但曹荣说不告就不告了,难道我还要跑去质问他为什么不告我了?”

  无论怎样,至少不用官非缠身,值得小小庆祝一番。

  舍寒喝着酒问施索:“我是今天做完访谈被人带去面试考点的,你今天怎么也在那里?”

  施索道:“我本来是去辞职,辞着辞着就被迫围观了一下午的面试。”

  舍寒问:“怎么突然想辞职?”

  施索给出白天时同样的说辞,领导压迫,对人性的幻灭,工作不定时工资少,她问舍寒:“一直没问过你,你以前也干这行,后来为什么转行了?”

  舍寒说:“干新闻没时间照顾孩子。”

  施索看向舍严,舍严还夹着菜,顿了下,转头跟她说:“他请了保姆。”

  施索对舍寒道:“就是,你别诓我,我照顾他的时间比你的还多。”

  舍寒笑了笑,这才道:“那时候做新闻,漫山遍野跑,跑的还是贫困乡,我们努力帮扶贫,结果发现乡领导开得是奔驰,后来打算把事情曝光,结果被一群乡民拦着。”他指指自己额头到眼角那道疤,“这个,就是那时候留下的。后来我就不干了,和林道行一起出来创业。”

  施索发了会呆,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一根芹菜,最后把芹菜往嘴里一挑,她放下筷子说:“我去下洗手间。”

  舍寒和舍严还留在座位。

  “在这里适不适应?”舍寒先开口。

  “嗯。”

  “这问题估计也白问,”舍寒看着舍严,“我明天就回去了,这两天也没功夫跟你谈。”

  舍严说:“你现在可以说。”

  “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来这里?不是因为访谈,这个访谈本来林道行已经推了,知道我临时过来,才顺水推舟让我替他上回电视。”

  舍严洗耳恭听。

  “——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个节目。”舍寒说。

  前天凌晨他还在加班,工作室的微信群里突然发出一条B站链接,说现在做这样的节目才有收视率,够博眼球。

  他随意点进一看,台标是施索所在的新闻频道,因为这个,他才多看了一会。

  奇葩的纪实类节目,乡村青年爱上大他十岁的寡婶,由此引发一起命案,节目把青年的爱情描述得悲壮感人,他却一夜难眠,次日下午就坐飞机来到了黎州。

  舍寒说:“看完那期节目,我怎么都睡不着。你应该没忘记你当年做过什么。”他指指额头,“你额头的伤口当初很快就消下去了,我倒希望那个伤在你头上一辈子,能时刻给你警醒。”

  舍严沉默,过了会,他给舍寒斟酒,酒水淅淅,夜风轻拂,他道:“叔叔,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
  施索去完洗手间,没立刻上楼,她拐到隔壁一家特产店,买了几份当地特产,回到餐厅,她顺便跑前台提前把账结了,怕待会那两个人跟她抢着付钱。

  四荤三素价格划算,施索付完钱上去,远远看见叔侄俩在聊天,她笑了笑,回到座位把特产放一旁,说:“这些东西你明天带回去。”

  舍寒道:“你偷跑着就是去买这些?费这个钱干什么。”

  “给我嫂子和小侄子的,你到时候别吃。”施索说。

  饭毕,舍严替舍寒叫了辆出租车,施索明天没法送舍寒去机场,现在就要告别,难得生出一丝不舍。

  出租车远去,她望着灯火通明的马路,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在哪座城市。

  “走了。”

  她清醒过来,看向身边的人。这几天看着舍严,她偶尔会感叹一句时光飞逝,但从没有一回感觉如今天这般强烈。

  他已经能面对一双双严厉审视的目光,有条不紊地作出回应,甚至会投王洲川所好提及那本书。

  她原本还担心他会随心所欲不顾人言,事实上他出色到被卫视台一眼相中。

  她甚至不得不承认,她对舍严有那么点羡慕和嫉妒。

  她自认读书时比多数人努力,她也以为自己足够优秀,五年前的面试却教她睁大双眼看清了世界,优秀者比比皆是,更别说加上那些有背景的。

  落败而归,理想的那个位置明明近在咫尺,她却触不可及。而舍严却做成他想做的,并且如此瞩目。

  十字路口,车来车往,东南西北四个方向,她要选条路走。

  她想起当年离别前的最后一次聚会,舍寒说,“你现在得过第二个路口了”。

  她不知道她当年到底过没过成功那个路口,现在,她的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。

  她没跟王洲川说,也没告诉舍寒,其实她想辞职的原因还一个,就是那位走五步阶梯就要歇一歇的瘦小老太太。

  如果那天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抢头条,也许能早几分钟发现砖块底下压着一位老人。

  做不成播音员,原本她至少还能“铁肩担道义,妙手著文章”。

  可现在不是了。

  手机铃声在这刻打破黑夜的沉寂,施索看着舍严接起电话。

  晚上八|九点,是电视台通知二面的时间。等挂断电话,施索问:“二面?”

  舍严道:“终面。”

  施索一笑,路灯下仰望舍严。

  成人的标志不是年龄,不是面容,而是能独自立足于社会,平等与人对话。

  施索招招手:“头低下来。”

  舍严什么都不问,照她的话做,微微低下头。施索上前,手指触碰他的左耳。

  舍严一颤。

  指尖温热,一丝丝电流从耳垂蔓延到脊背,舍严垂下眼。刚才在餐厅阳台,夜风拂过,他对叔叔说:“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
  “我已经长大了,知道怎么才能长久。我记得额头的伤,也不会再犯。”

  “……不会冲动?”

  “不会。”

  “能克制住自己?”

  “能。”

  “保证不会伤害别人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……也不会伤害开开?”

  “……不会。”

  呼吸近在咫尺,片刻逐渐远去,耳垂仍有她指尖的温度。

  施索捏着那枚黑色耳钉说:“以后不戴这个了。”

  舍严看着她:“你欠我一个耳洞。”

  “……原来你一直记着!?”

  “嗯,”舍严将她的手蜷起,握在掌心,走向路口,“走了,开开。”

  绿灯,舍严抓着她,慢慢走过这个凌乱的十字路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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